劉巨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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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巨德,1946年出生,蒙古族。1970年畢業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1973年任云南美術出版社美術編輯,1978年考取龐薰琹教授研究生,研學中國傳統裝飾藝術與西方現代藝術之比較,畢業后留校任教。曾任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副院長、學術委員會主席?,F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繪畫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吳冠中藝術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北京美術家協會理事、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生命的源頭是我藝術的起點 ——訪著名美術教育家劉巨德先生 文_李優良 清華美院的前身是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我曾和中央工美的很多老師關系都很好,諸如張世簡、劉玉樓、李燕等先生,所以采訪劉巨德先生自然有幾分親切感。初夏時分,北京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起來,我們按約定的時間來到清華大學,劉巨德先生的工作室。工作室里堆滿了完成和未完成的畫作,而墻上一張未完成的巨幅——“草原記憶”讓我們感到非常震撼,我們的話題也由此展開。 黃土高原69cmx139cm-2005 最初的生活環境和早期的印象記憶,是植根于藝術家內心深處,也是最能觸動心靈,不斷創作的源泉。用劉巨德先生的話說,你的胞衣埋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就是你一生的棲息。就像人生生命的河床,這個河床上保留著生命最初的印跡和漣漪。談到自己對藝術的最初感受,年僅七旬的老人就像小孩子一樣,眼睛里充滿了幾份童趣。先生說,隨著年齡的增長,心逐漸往回走,往著生長和養育過你的那塊土地走。草原對于我來說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情懷,也許這才是一種本質的狀態吧!我生活在一個很貧苦的年代,而那個年代似乎沒有現在這么多的繁雜,一切都很簡單。聽母親說,我出生的時候是晚上,牛羊歸圈捻燈后,堂屋羊圈里的一只小羊羔和我同時降生。當時人與羊在草原上就像一個家的成員一樣,沒有什么距離,和其他動物之間也是和諧相融的。當時是臘月時分,我父親把從山坡上被太陽曬過、又被火炕烤過熱乎乎的沙子推平,母親就坐在沙子上生下了我。沒有什么消毒,一切都是自然的、純凈的。胞衣呀、羊水呀、血液呀,都滲透在沙土里,還埋在我老家院子門前,所以我與那片土地的氣息緊緊相連。我在想為什么老了以后,自己生長過的土地常鉆進心懷里,好像有一種美和情感讓人思念。我看著弟弟誕生的過程,體驗生命與土地、與自然是那樣的緊密,所以中國有一句話:從萬物土里生,直到終點入土為安。這也許就是生命的回歸,所以不管你走多遠,生命的源頭和起點,永遠是你的基石。 童年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影響一生的成長歷程。草原上的色調、黃沙的輕柔、牛羊的活潑,這些都成為劉巨德先生最初的印象。家鄉的風俗、地域民風特有的文化現象都成為他對美術最初的啟萌。少年時隨母親到廟里燒香祈雨,看著那些涂著色彩的神像,父老鄉親對著泥神像下跪,這種生活狀態,讓他至今記憶猶新。貼門神、跳神舞,那種淳樸、神秘的色彩,都成了他生命源頭的風景,這也是他日后成為藝術家的元素。比如說草,不同季節的草有著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印象。而草字,上面的兩個草,中間一個日,下面一個草,這是什么意思呢?其實就是說抱著太陽生長,用我們的話說:萬物生長靠太陽。草的生命,也是追趕光陰、追趕太陽。而我們藝術創作何嘗不是追逐藝術的太陽呢?這個藝術的太陽就是我們民族的哲學思想、倫理道德、民俗民風、歷史承傳。但我們知道,我們個人永遠追不上太陽,我們只能靠近它、仰望它、敬畏它,讓它照耀,讓我們的靈魂更進一步與生命的本體吻合,而這是一種不滅的、自由的精神。所以在劉巨德先生看來,藝術品是有生命特質的。 貓咪96cmx43cm-2014 在劉巨德先生的工作室,我與他面對面的坐著。先生凌亂的桌案上擺滿書刊和文具,在桌案左邊的一個花瓶中,擺著一束干枯的、類似蒿子和狗尾草之類的野草,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但很好看。盡管已經枯萎,金黃色的葉子卻依然顯出它特殊的味道,也許這束草就是劉巨德先生對于自然生命的一種執著和眷顧,就是藝術的生命精神吧!劉巨德先生說他對于繪畫的理解,就是用生命來體驗生命,體驗生命存在的特征、規律和內蘊。而把這些客觀的感受,揮灑于藝術之中,讓我們體驗到花的開放,草木的生死,才能真正的走進它的本體,感受到一個角落的收縮,如何膨脹、散發的何種氣息,何種運動,把這些物象納入胸中,承到心里,然后再去畫,帶有情感的傾訴。所以劉巨德先生告訴我,他畫畫時的心情是激動的,畫狀態是興奮的。太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看出不少年輪留下的溝壑,這里寫滿了歲月的風霜,更是他藝術的刻畫。他說,他的一生,教書、畫畫,旁無他騖。 一張溪山行旅圖的復制品掛在工作室的墻壁上,劉巨德先生告訴我,學習一定要尚德崇高。我們擁有著豐厚的歷史積淀,有著多民族、多元化文化特質,這是我們藝術家滋養的土壤。藝術是一條寂寞之道,一條終生修行的苦差事,所以名利都是社會的事,和藝術家本人無關。明清以前的書畫作品都是心跡所寄,翰墨文傳,與商品更無關系。近千年來,《溪山行旅圖》竟無人真正知道有署名,只知是范寬的風格。直到近代,人們才在畫面上的樹叢中找到了他的簽名。這幅鴻篇巨著竟藏名于其隱之處,可見古人之心跡,其人德行,其藝品格,令吾輩仰之。我們在揣摩大師作品的內心空間和表現的大氣的同時,走進古人,走進經典,秉古賢之氣, 承大師之氣,養成自己的手藝、心氣。當你真正的讀懂這些,你一定會知道自己與前賢的差距,它使你不敢動手,心生敬畏。劉先生指著畫面上的范寬署名給我們看,雄渾的山巔,一瀉千里的飛瀑,在點滴墨韻中展開,這一樹一木、一山一石都體現著畫家心中的山水溝壑。 家鄉秋色 ·水墨設色紙本 98-49cm 2005年 草原是劉巨德先生繪畫的主要題材,而他畫的草原,絕非綠色廣袤、亦非牛羊成群,而是在蒼涼中表現出植物個體和草原主體之間的意象。站在畫前,我們仿佛可以鉆進這深深的草叢,聞到太陽下草原上的味道,甚至于看到那深秋頹敗的草原上黑色的礫石。在他的筆下看不出細節,墨塊、色塊交雜其中,淋漓痛快。倔強的草莖不為秋風依然堅挺著,這是一種生命的精神,一種生命的態度。劉先生告訴我,他畫畫節奏很快,而且隨意性很大,以致于電視臺做節目時拍攝的鏡頭竟跟不上他的步伐,因為他畫畫時是整體入筆的,在畫紙上跨度比較大。當我問到這么大的畫是如何把握的,劉老師拿出了他的看家武器——一只他特制的毛筆。筆桿有九十公分長,首先不說畫畫寫字了,就是保持用筆的平衡也需要一定的水平啊。我問他是怎么創造出來的,先生笑著說,由于長期伏案工作作畫,近年來腰椎、頸椎都出了問題,醫生說不能再像原來的姿勢那樣工作,必須直起身體來緩解病情,可站著怎么畫畫呢?站著畫畫又不能爬到墻上去畫大畫,也不便把握呀!幾經琢磨就研究出來這桿毛筆了。隨知一用,竟成一種模式啦!劉老師還告訴我,自從用了這種毛筆,他的畫大部分都是這樣完成。站立作畫,整體掌握,竟把腰、頸的病治好了。用這種筆畫畫,尤其是線條要穩準,下筆干脆利落,所以它是要你用心畫,不是手畫。既有優勢更有難度,它要用心、用眼、用手,用你的一致性。先生拿出一枝送給我也試試,可能會有不同的感受和效果。 縱觀劉巨德先生的作品,有寫實的人體、寫意的花鳥,意象甚至于抽象的追日草系列,都有它獨有的風格和表現力。一種寬博,一種堅韌,以細致到豪放,從工整到無形,都是它生命的折射、生命的歷程。歲月的步履都化作這些作品,讓我們感受到人性的光輝。不知不覺聊了近三個多小時,我們似乎是久未見面的老朋友,也許是有心靈和認識共通的緣故吧。中午時分,先生執意要請我們吃飯,于是乎我們就在清華大學附近的餃子館點了一份素餡餃子和一碗餃子湯,平常而又簡單的午餐,卻感覺到一種無以言說的平實和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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